祝芊回到正院，見祝菽已經準備停當，看著手中的繡品面露得意之色。祝薔和祝苧也到了收尾階段，一會就可完成。

祝芊回到自己桌子邊，拿起那副斷橋殘雪看了一眼，完好無損，還是走時的樣子。

祝芊一笑，看來夫人斷定她會輸掉，根本沒打她繡品的主意。祝芊把繡品留下，是為了防止人懷疑她偷梁換柱，換了一個成品回來。她也不在乎夫人會趁機來毀她的作品，完全不在意。

祝苧的作品已經完成，正在檢查有沒有錯漏之處。祝芊過去看了一眼，比較滿意，附在祝苧耳邊輕語一番。

時辰到，青楓先生和祝士友。夫人向她們走來。

夫人道：“時辰已到，想是姑娘們都完成了，請青楓先生評鑒。”

眾姐妹紛紛把繡品正面平鋪在桌上，好讓先生看自己的作品。

青楓先生拿起祝菽的繡品，仔細辨認針腳，看看構圖和顏色搭配，綜合考察後，甚是滿意。不過十五、六的小姐，在女工上能達到如此境界實屬不易。的確是下過功夫，而且自身也有一定的天賦。這個程度就很可以了，哪個娘娘還用親自做女工？作品已經非常能拿得出手了。

呂夫人見青楓先生面露笑容，不禁喜上眉梢，對眾人道：“姑娘們都過來看看姐姐的繡品。”這還沒哪到哪呢，就把她女兒當榜樣，讓眾人膜拜了。

祝芊一瞧，那是一副牡丹競放圖：華美的牡丹在一方手帕上競相綻放，牡丹花瓣交疊，顏色繽紛，遠遠一瞧，竟能以假亂真。

祝芊不禁點頭，不是從小就練，或者專攻女工一項目，能達到這個程度，可以說是非常厲害了。

怪不得她前世被祝菽壓得死死的。父親祖母喜歡祝菽也不僅僅是因為她嫡女的身份。

牡丹奇擅洛都春，百卉千花浪糾紛。國色鮮明舒嫩臉，仙冠重疊剪紅雲。

祝芊看著紛繁鬥艷的牡丹圖不屑一笑，這一次，你可沒有展示你那國色天香的機會了。

青楓先生看向圍攏過來的祝苧道：“把你的拿過來看看。”

祝苧沒想到她會被先生點名，一時間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，祝芊在她耳邊安慰兩聲，祝苧這才轉身去拿繡品。

祝苧刺繡期間的表現，青楓先生都看在眼裏。明明繡得十分窘迫，心態接近崩潰，後來似乎又好起來了。青楓先生倒想看看，她能交出什麽樣的作品。

青楓先生伸手想接過，祝苧怯怯道：“先生恕罪，我的線掉色，恐怕汙了先生的手，我給先生舉著便是。”

“掉色？”青楓先生一看，果然祝苧的手上染滿了灰色。

呂夫人臉色一寒，心中暗恨，祝苧居然還挺會說，只盼著祝士友不要懷疑到她身上。祝士友皺眉，好端端的線怎麽會掉色？

一旁的祝薔眸光一閃，想想她的花繃斷裂，似乎意識到了什麽。

方巾展開，那是高山之巔的雪蓮花，一張小小的手帕，居然透出茫茫雪山的蒼莽和寒冷荒蕪，就在這極寒的山巔，雪蓮凜然不懼，迎著寒風，紮根凍土傲然綻放，綠萼白花，純潔無瑕。

脆弱但是堅強，怯弱但是倔強。

驚艷！

青楓先生看向祝苧的目光，盡是詫異。

祝苧也就十歲年紀，退一萬步，就算打娘胎裏開始學，學了十年，也不可能達到這種程度。

從構圖設計到刺繡攏線，皆是完美無缺，青楓先生不懷疑，莫不是找人代筆？沒有幾十年的經驗沈澱，不可能繡出啊！可剛剛她明明從未離開，用的方巾也是特制的，不可能提前準備。

“這是你自己繡的？”

“是……”

“天才啊，天才！你若是再大一點，必定能成為京城最好的繡娘！”

語驚四座。

祝菽眼睛瞪得大大的，這麽高的評價，豈不是比她還強？

祝士友一楞，想起當日他和祝苧的娘親，付姨娘初見的時候，不由生出幾分悵然。她的女兒，繡藝絕倫倒也不足為奇。

呂夫人咬牙切齒，就算再好，也只是個低賤的繡娘，菽兒那可是天之驕女，未來的娘娘！豈是你這種賤人能比的！

祝苧長期學習刺繡，耳濡目染自然了解京城織繡行當的事情，知道青楓先生這句話是多麽高的評價。

最好的繡娘……就算是前十前二十，那都是只能仰望的存在啊。

青楓先生居然說……說她可以成為最好的繡娘。

祝苧受到肯定，激動得眼淚不止：“多謝……多謝先生。”

青楓先生看了祝菽祝苧的，已經不打算看其他人的了，反正都是炮灰，再好也不可能超過前面個人了。

吃了鮑魚龍蝦，再上來的清江魚做得再好也沒胃口了。

可是畢竟打著公平公正的旗號來的，連看都不看就顯得不太好了。

青楓先生敷衍道：“你們兩個也把作品拿來看看吧。”

祝薔看出開青楓先生興致不高，連忙搶著把作品遞上去，生怕到了最後青楓先生更不想看了。

“嗯，不錯。”青楓先生看了一眼，又轉向祝芊，“你的呢？”

祝薔咬咬唇，無比委屈，她花了心血繡的，就得到一句敷衍的不錯。憑什麽祝菽能被先生欣賞，就連那個膽小的祝苧都能得到那麽高的評價，偏她不行！

祝薔繡的是池中白蓮，和祝苧的雪蓮有一點點撞，不過那效果可就是天差地別了。

其實祝薔繡得確實不錯，白蓮從水中清麗而出，出汙泥而不染，濯清漣而不妖，綠葉托白蓮很是美麗。細節處十分到位，水面上還能看到蕩開的漣漪，和皎潔月光的倒映。

若是拿出去，也是極好的作品，可惜有了祝菽的牡丹，祝苧的雪蓮珠玉在前，她這份自然顯得平庸無奇。

青楓先生捋了捋胡子，準備收工，他隨意一撇，眼神定住，仿佛被吸進去了一般。

那一眼，他看到了斷橋殘雪。

天地一片銀裝，遠遠望去，一座飛橋如虹，越過茫茫雪層。

雪後初晴，陽光消融了半邊積雪，一半露出古樸的橋身，另一半仍是積雪覆蓋。

遠遠望去，雪橋似斷。

西湖之上，斷橋殘雪，不見佳人香魂，不聞才子風流。

青楓先生神住。

那飛躍而去卻中斷，斷的似乎不是橋，是纏綿悠然的思念，是裙釵青衣的情絲，是悵然、是逍遙。

青楓先生想起了許多，想起那一年他們執手而立，遠觀斷橋殘雪，認定一世相擁，後來……

斷橋殘雪消失了，思緒隨之中斷，青楓先生茫然，一時間不知自己身處何方，雙眼找不到焦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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